网络时代更加凸显问题意识的可贵

【核心提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研究者能够提出什么问题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他所处的时代。

在网络资源日益普及的今天，制约史学研究的材料收集逐渐变得相对容易，许多过去秘藏各处、普通研究者难以目睹的珍贵史料，通过网络资源，现在都可以看到了。当年陈寅恪为求一部大藏经殚精竭虑，而今天打开电脑就可以随时通检数种藏经，感觉时代真是不同了。有了网络资源数据库和各种检索工具，有了看似丰富易得的海量材料，制约历史研究的材料瓶颈被突破，历史研究好像容易多了。

但有的人看法却不同，早在十余年前，网络资源开始在学人中流传时，四川大学有位史学教授就说，今后史学研究更难了。当时理解这句话还有一定困难，现在就很明了了，网络资源惠及研究者丰富易得的资料带来的不是史学研究难度的降低，恰恰相反，史学研究难度更大，对从业者要求更高。这种挑战至少从两个方面可以感觉到：首先，堆砌罗列、资料排比式的研究已经终结。以前，考虑到资料收集的艰辛，这种研究尚可接受；如今，在各种强大的检索工具面前，这类研究就意义不大了。其次，史学研究中问题意识更凸显其重要意义，面对浩瀚的资料，如果不想被“溺毙”，研究者必须有洞察力，赋予这些海量信息以秩序感，也就是说他必须从史料中提炼出问题。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研究者能够提出什么问题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他所处的时代。不管承不承认，这算是研究者的宿命。时代会选择什么问题“生存”，什么问题“死亡”，虽然生存的未见得就是“真问题”，但从长时段来看，我们还是应该坚信真问题是最有生命力的，在一定程度上，它超越时代。那么，什么是历史研究的真问题呢？我们不奢望有黑白分明的标准答案，但有一点应该强调：真问题肯定不是外来的理论或现代的眼光建构的，真问题应该是从时代环境、本土语境中“长出来”的，其概念和表达能传递出最具本土经验和时代特点的东西，能把那种几乎不能描述的“气场”传达出来，使我们的感官似乎可以触碰到历史现场撩人的气息。真问题给研究工作赋予了“魂”。

其实，研究者能提出什么问题，受时代的影响，也受制于天分。前者不好理解，后者未见得人们认同。史学研究需要勤奋，这是公认，但同时也非常需要天分。史学研究处理的是纷繁、矛盾的人类经验，毋庸讳言，人类经验的复杂程度超越任何一种单纯的学科对象。许多能力、规范可以通过后天训练获得，洞察力虽不绝对，但似乎确实与天分联系更紧密。史学研究者的洞察力，以及对世界和人性的深刻理解，决定了他们从纷繁无序的材料中看到秩序的能力，决定了他们能从历史的幽暗中抓住最隐微的经验的能力，这也就是提出问题、锤炼问题的能力。史学研究很大程度依靠的就是这种个体天分赋予的洞察力，看到表面不相关的材料间的联系，洞悉不同叙述背后隐含的意义。史学研究者必须像一个手艺人一样亲自去完成每一次敲打，没有这种切身的躬亲，作品的“感觉”就可能不到位。磨砺问题和锤炼表达，这都不可能由他人来代替，这不同于理工科的研究，大量程序性的试验过程可以交给助手来完成。史学更像一门古老的手艺，没有办法流水线生产。

阅读历史会产生想法，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想法”离“问题”距离还很远，把一个想法锤炼成问题，这个过程中还有太多的工作要做。在无休无止的反诘、对不同层面的观照、对相关性考虑等劳作之后，通常，“神奇”的想法被证伪了。想法很多，问题很少，能够锤炼成新问题的想法少之又少。挫败感，是每一个成熟的研究者必须面对的；他要准备好一副粗壮的神经。不能穷尽材料，更不可能穷尽人类经验。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完美”的问题。

（作者系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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